子曰：“先王谥以尊名，节以壹惠 ，耻名之浮于行也。是故君子不自大其事，不自尚其功，以求处情；过行弗率，以求处厚；彰人之善，美人之功，以求下贤。是故君子虽自卑而民敬尊之。”子曰：“后稷天下之为烈也 ，岂一手一足哉？唯欲行之浮于名也，故自谓‘便人’ 。”惠：犹善。

后稷：周的始祖，教民稼穑，有功于天下。

便人：谓避圣人之名，而自便习于此事之人。孔子说：“先王通过赐给谥号以尊崇死者的名声，是选取死者生前最突出的一项善行来赐谥，而以名声超过行为为耻。因此君子不自己夸大所做的事，不自己抬高所立的功劳，以求符合实情；有过错就改而不再遵循，以求处于仁厚之道；表彰别人的好处，赞美别人的功劳，以求尊贤。因此君子虽然自我贬抑而民众尊敬他。”孔子说：“后稷为天下立有大功业，〔受福于他的功业的〕难道只是极个别人吗？只是他想使自己的行为超过名声，因此他自称‘便人’。”

17．子言之：“君子之所谓仁者，其难乎。《诗》云 ：‘凯弟君子，民之父母。’凯以强教之，弟以说安之。乐而毋荒，有礼而亲，威庄而安，孝慈而敬，使民有父之尊，有母之亲，如此，而后可以为民父母矣。非至德，其孰能如此乎？今父之亲子也，亲贤而下无能；母之亲子也，贤则亲之，无能则怜之。母亲而不尊，父尊而不亲。水之于民也，亲而不尊，火尊而不亲；土之于民也，亲而不尊，天尊而不亲；命之于民也，亲而不尊，鬼尊而不亲。”《诗》云：案下面的诗句引自《诗·大雅·酌》。孔子说：“君子所说的仁，实行起来是很难的吧。《诗》说：‘和乐平易的君子，他是民的父母。’和乐，是用乐于自强的精神教育民众；平易，是使民众高兴安守本分。快乐而不荒淫，有礼而又亲切，威严庄重而又安和，孝顺慈爱而又恭敬，使民众感到既有父亲般的尊严，又有母亲般的亲切，这样，而后可以做民众的父母。不是德行最完美的人，谁能做到这样呢？现在做父亲的亲爱儿子，亲爱能干的而轻视无能的；做母亲的亲爱儿子，对能干的就亲，对无能的就怜惜。母亲亲切而不尊严，父亲尊严而不亲切。就像水对于人，亲切而不尊严，火尊严而不亲切；土地对于人，亲切而不尊严，天尊严而不亲切；命运对于人，亲切而不尊严，鬼神尊严而不亲切。”

18．子曰：“夏道尊命 ，事鬼敬神而远之，近人而忠焉，先禄而后威，先赏而后罚，亲而不尊。其民之敝，惷而愚，乔而野 ，朴而不文。殷人尊神，率民以事神，先鬼而后礼，先罚而后赏，尊而不亲。其民之敝，荡而不静，胜而无耻。周人尊礼尚施，事鬼敬神而远之，近人而忠焉，其赏罚用爵列，亲而不尊。其民之敝，利而巧，文而不，贼而蔽。”子曰：“夏道未渎辞，不求备，不大望于民 ，民未厌其亲。殷人未渎礼，而求备于民。周人强民，未渎神，而赏、爵、刑罚穷矣。”尊命：谓尊上之政教。

乔：通“骄”。

不求备，不大望于民：谓其政宽，贡税轻。孔子说：“夏代的治国原则是尊崇君主的政教，侍奉鬼神但敬而远之，亲近人而待人忠厚，重俸禄而轻威严，重奖赏而轻刑罚，亲切而不尊严。这种政教给民众造成的弊病，就是愚蠢少知，骄傲粗野，拙朴而无文饰。殷人尊崇鬼神，领导人民侍奉鬼神，重鬼神而轻礼，重刑罚而轻奖赏，尊严而不亲切。这种政教给民众造成的弊病，就是放荡而不安分，好胜而无廉耻。周人尊重礼而好施惠，尊奉鬼神但敬而远之，亲近人而忠厚待人，用爵位等级〔的升降〕来对人进行赏罚，亲切而不尊严。这种政教给民众造成的弊病，就是贪利而取巧，重文饰而不知惭愧，相残害而不明事理。”孔子说：“夏的政教不繁饰文词，对民征税不求充备，不多责求于民，民众不厌弃尊君亲上之心。殷人的政教不繁饰礼仪，而对民征税力求充备。周人强行〔对民施行教化〕，不烦渎鬼神，而奖赏、爵禄和刑罚等手段已经用尽了。”

19．子曰：“虞、夏之道寡怨于民，殷、周之道不胜其敝。”子曰：“虞、夏之质，殷周之文，至矣。虞、夏之文不胜其质，殷、周之质不胜其文。”子言之曰：“后世虽有作者，虞帝弗可及也已矣。君天下，生无私，死不厚其子 ，子民如父母，有憯怛之爱，有忠利之教，亲而尊，安而敬，威而爱，富而有礼，惠而能散。其君子尊仁畏义，耻费轻实 ，忠而不犯，义而顺，文而静，宽而有辩。《甫刑》曰：‘德威惟威 ，德明惟明 。’非虞帝，其孰能如此乎？”死不厚其子：案虞帝舜之子名商均，据说舜死后既不传位给他，又没有给他留下丰厚的财产，故云“不厚其子”。